在他们顺着街道继续前进的同时，秦堪的电台里响起了雷普气急败坏的声音。
“喂，秦堪，你开枪了？发生什么了？”
雷普在072区肯定有不少监控设备，为了在家里偷懒，他要确保自己能知道区里发生的一切。
“拆掉了四个仿生人。无证卖身——就是刚刚那几个。”
“仿生人？你确定不是活人？”
“不是。”
“哦。”雷普打了个呵欠，“小心别被善待仿生人协会的人找上门。”
“不会的。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那就好。”
雷普对秦堪的答案并不意外。
当年争取仿生人平权的组织也逐渐变了味道，那些最初的成员都因为不够激进而遭到驱逐，只能无奈地看着一些极端蠢货接替他们原本的位置。
善待仿生人协会，善待机械臂协会，善待无人机协会，善待青蛙协会，善待智能安全套协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雨后春笋般滋生在城市每一个角落里，让执行员们无比头痛。
当然，对于秦堪而言，这群把平权主义转为特权主义的蠢货只是更坚定了他扣下扳机的决心罢了。
罪犯永远是罪犯，无论戴上怎样的面具，穿上怎样的衣服，执行员要做的，就是同那蒙着双眼的公平女神般扣动扳机，行使智人协会赋予他们的权力。
“大叔。”
“嗯？”
“我没有武器。”
“你要武器干什么？”
“战斗。”
“我没说过要你战斗。如果不是我要在072区办事，我会把你留在公寓里。”
“嗯......”
街灯忽明忽暗，男人和少女并肩走在街上，趟过城市的倒影，经过麻木的人群，向着总台给出的坐标前进。
走了不知道多久，诺玛忽然停了下来。她怔怔地盯着行人路的一个角落发愣，那双微红的瞳孔看起来有些失神。
秦堪转过头，在许多砖头都被撬起来了的行人路上，一只小小的猫仔正蹲在垃圾桶边上专心致志地舔着毛。
藉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小猫是三花色的，注意到秦堪和诺玛的注视后猛地抬起了头，发出微弱的叫声，接着小跑进了巷子里。
“大叔。”
“嗯？”
“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
“那只猫。”诺玛拉了拉秦堪的袖子，眼里似乎是满怀期盼的，“只是看看。”
诺玛想要对那只猫怎样，秦堪无从得知。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现在时间尚早，周围也听不到异常生命体的声音......刚好他有些累了，便挥了挥手，在路边坐下。
“十分钟之内回这里。”
“好的。”
诺玛点了点头，消失在了小巷的黑暗中。
在她身后，秦堪盯着天空，脑海中响起芯片的声响，一架无人机悄声无息地掠过苍穹，一路尾随诺玛，而无人机的画面也及时传送到了秦堪的脑海中。
虽然暂未知晓自己的权限芯片是怎么跟着一起回到三年前的，但能用就用吧，也别想太多了。
......
......
诺玛跟在小猫后面，小猫在小跑，她也在小跑。
地上很湿滑，石砖上和水泥边都长了薄薄的一层青苔，本就狭小的巷子里堆满了纸箱，垃圾袋和动物尸体。那些门窗都是紧闭着的，简陋一些的都钉了木板，富裕一些的人家干脆装上了厚厚的铁卷帘，为了安全，也是为了隔绝那惨绝人寰的恶臭。
在无光而混乱的地方穿行并没有太影响诺玛。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感觉有些奇妙，她能听到小猫微弱的喵喵声，如此吸引，以至于让她对秦堪提出了要求——
要求，这是多么危险的奢侈品，特别是对于一个被拥有的人类而言。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冒着被抛弃或惩罚的风险，追着小三花跑进了巷子里。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昨天早一些时被秦堪抬出枫叶街的画面。她只是不习惯把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罢了，但依旧会不断思考和回忆那惊人的片段。
对于一叶在绝望的漩涡海上飘荡的扁舟而言，大抵这已经是她人生里重要的转折点。
小猫的叫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试图走过去，看到小猫停在了一道破旧的木门旁，对着木门不住叫唤。
那道门后有人，有死亡的气息......诺玛这样笃定着，她能闻到寿命将至味道，除了那一抹气息外，这小巷两侧屋里的人类都在沉眠当中，当然，也不排除有仿生人的可能，但这种贫穷的地方能买得起仿生人似乎也不大可能。
小猫在看到她后也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喵喵叫着，偶尔用爪子扒拉一下门框。很快，门后有了回应。有人站起身，缓缓地移动到门边，似乎喘了两口气，然后才把木门拉开。
诺玛侧过身，把自己藏进影子里。她侧耳听着那些动静，一边在心里继续默默读秒计算时间。
然而等她重新出来时，人和猫都已经不见了，泥泞里留下了一小串小小的爪印。
迟疑了一会，虽然很想走上前，可谁也不知道夜里的门后究竟是什么，而且也和秦堪约好了十分钟之内要回去的......哪怕依依不舍也好，诺玛只好转身，准备离开。
“猫？”
跳动的火光在黑暗里很显眼。秦堪叼着烟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打火机，但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让火焰多停留一会。把打火机放在耳边摇了摇，他确信是没有燃料了，于是把东西收起，用力咳了数下。
“大叔？”
“啧。”
秦堪没有等在原本的地方，而是自己跟了过来。
“你喜欢猫？还是你不是追着猫跑过来的。”
“诺玛不知道。”她迟疑了一下，“走吗？”
步伐是坚定的，眼神是犹豫的。
小幅度地瞥向身后，那眼睛说明了一切。
“那道门确实很可疑。”秦堪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对这样无辜的表情毫无抵抗力——脱离杀手的身份后，诺玛看起来和天真的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在自己的记忆当中诺玛把他杀死过......但那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了结，而且，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大叔要检查那道门吗？”
诺玛那双红色的瞳孔曾经代表了死亡，邪恶，还有恶魔的名讳，但眼下它却是这样的纯粹。
“走吧。”
秦堪忽然兀自摇头轻笑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奇妙，如同现在他要推开一道几乎是随机的门，只是因为一只小猫跑到了门后。
大概，这样荒唐而无可预计的日常，才是生命指针逆向倒转后的主旋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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